第34章 别告诉凌一尧，可我希望她看到(2/4)
胸口，说：“一定。”“有没有什么话要我带给他的？”我问。
凌一尧想了想，低声地说：“你就告诉他，我现在过得很好。”
然后我转身离开，冷风横贯整个广场，我深呼吸试图抑制内心的痛楚，却被着实呛了一下，眼泪差点滚落下来。我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三月的戈壁滩，风雪肆虐，寒气逼人，即便穿着厚厚的军大衣，冷风依然像针一样刺了进来。
我的步话机里断断续续地传出吕钦扬的呼喊：“你们点几个火堆，把火烧旺，给我指一下方向，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我们用皮卡车拖了许多木方，以及报废的橡胶轮胎，堆在一起焚烧。火焰和浓烟直冲云霄，整整烧了一夜，但吕钦扬还是毫无音讯。最后一次与他通话时，他似乎有些精神恍惚，绝望地念叨着：“凌一尧，我迷路了啊……”
老刘像疯子似的大声吼叫：“再多找一些人来，分散出去找！”
我被吓到了，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工人两三人一组，一批又一批被派了出去，工地所有的对讲机都吱吱呜呜地响了一夜，里面满是众人嘈杂的声音。但工人们又一批又一批地陆续回来，进门第一句话便是“找到了么”，而后露出失望的神色，悲观的情绪弥漫在每一个人的心里。
不信神佛的我此时也开始祈祷，希望事情出现转机，吕钦扬会突然推开房门，身披风雪地站在我们面前。至少，让这该死的风雪停下，好让他在野外缓一口气，有足够的体力返回营地，或者等待救援。
可是，我们等来的是最坏的结果。
第二天下午，我们在十公里外的一座土丘背后找到他早已冻僵的屍体，他不停地跋涉着，可惜离营地越来越远。他的身上落满积雪，仰面躺在斜坡上，双手的十指相扣着摆在胸前，奇怪的是，他只穿着那套黑色西服，御寒的军大衣却被脱掉并丢在一旁。
而他大衣里那本施工日记的中页，用凝油的圆珠笔笔尖在纸上深深地刻下他此生最潦草最歪斜的几个字：“别告诉凌一尧”。
吕钦扬啊吕钦扬，当初在黄海的滔天潮水中，你用挖掘机的斗子死死抵住我这台机械的侧面，以防我脚下的堤坝塌陷；你坚持不起诉那些地痞，保下我这个冲动不懂事的学弟；你将我拦了下来，扛着仪器走入茫茫雪地之中；你不停地朝着凌一尧的方向奔跑，那么坚定执着，为什么最后还是迷失方向？
为了息事宁人，不阻碍工程的进度，业主方选择私了的方式，赔偿八十万元并如数支付工程款，条件是瞒报这件伤亡事故。他们担心夜长梦多，派人强行拖走屍体，而老刘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抽烟，默许接受这样的交易——他由始至终没有多看一眼。
我痛恨老刘的惟利是图，踹门进去质问，但老刘满脸颓废地反问道：“你说我能怎么办？死的人已经死了，活的人还得继续活下去。”
“总得让他父母看自己的儿子最后一眼吧！”我愤怒地捶着桌子。
老刘也拍着自己的胸膛吼叫起来：“你以为我心里好受？我在外面混这么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07年桥桩灌沙浆混凝土，一个工人掉了进去，大家都知道必死无疑，救援也没用，最后混凝土继续灌了进去，那个工人的屍体至今还封在里面，最后家属去闹，赔偿款从三十万掉到十二万；09年一个老板的亲儿子在工地被自家的压路机碾死，他不但拿不到赔偿，还得自己花钱去做了自然死亡证明。现在业主怕把事情闹大，我把赔偿款抬高八十万，好让小吕的爹娘有一笔养老钱。要是等业主缓过神来，花钱找人打通上面的关系，不但一分钱赔偿款不掏，还要把事故责任推到咱们头上。八十万！这钱我出还是你出？”